全球物流的绩效与前景: 在菜鸟网络主办的“2017全球智慧物流峰会”上的主旨发言

应邀出席“2017全球智慧物流峰会”，我很高兴和深感荣幸，特别要感谢菜鸟网络邀请我，感谢阿里巴巴的合作伙伴，我们联手给女企业家贷款，围绕电子商务如何为扶贫服务开展研究。

世界银行集团是一个国际组织，目标是促进世界各国消除贫困和共享繁荣。世行1944年成立， 1981年开始对华合作。自那时以来，中国使8亿多人摆脱了贫困，占全世界脱贫人数的四分之三，一项令人瞩目的成就。

世界银行为什么关心物流问题？

首先，物流很重要，因为它促进国家和企业竞争力提升的推动力，而后者对于创造就业和经济增长具有根本意义。的确，提高物流绩效与增加收入和促进发展相辅相成，这绝非巧合。

高效的物流使企业联通国内外市场，影响着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效率，影响着价值链中各国经济的竞争力。

世界银行每两年出版一期《物流绩效指数》，从时间、成本和可靠性方面衡量国际物流绩效。

这张幻灯片显示出物流绩效指数与人均GDP之间存在密切关系，后者是经济发展的衡量指标。毫不奇怪，最先进的国家，如德国和新加坡，也是物流行业的佼佼者。

第二，物流对贫困产生直接影响。

哥斯达黎加种菠萝的贫困农民在圣卢西亚卖一个菠萝只能赚10分钱，60%的成本被各种物流环节所吸收。如果能够降低物流成本，农民就能得到更多的盈利，消费者也能得益于低价格，物流业能够提高工资，而市场扩大无疑也能带来菠萝产量的增加。

物流成本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物流是收入和就业的来源，是我们都从中受益的全球供应链的一个必要环节。

同时，供应链中发生的许多成本又是不必要的：交通拥堵、港口拥堵或交通转驳效率低造成的时间损失；由于供应链效率低物资储存时间长而产生的资金成本；包括检查费、关税和贿赂在内的边境成本；以及承运人卸载后空箱或空船返回原出发地的成本。

从我们掌握的稀缺数据来看，平均物流成本占GDP的比例在13%左右。在效率最高的国家，比如美国和我的祖国荷兰，物流成本占比在8%左右，而在效率最低的国家，物流成本可高达25%。

中国的物流成本在16-18%左右，效率低于经合组织国家，主要原因是国内物流效率低，虽然在衡量国际物流的物流指数上得分相对较高。请注意这是4-5年前的数据，最新信息显示，中国的物流成本目前低于15%。我相信今天在座的很多人都在探求进一步优化中国国内物流之道，这一数据会持续下降。然而，不可能很快降至美国的水平，简单的原因就是物流密集型的中国制造业在GDP中占比远高于大多数国家。

毫不奇怪，物流成本与物流绩效指数具有密切的（相反的）相关性。

第三方物流统计数据，即衡量物流外包部分的指数显示，第三方物流是效率最高的方式。但是政策、法律环境和风险起了阻碍作用，特别是在发展中国家。

例如，在中国过去，第三方物流的一个主要障碍是制造业和服务业的税收方式不同，前者是营业税，后者是增值税。如果两者统一起来，我能预见第三方物流未来会出现强劲增长。

那么全球物流业的未来是怎样的？

正如经济学家们常说的，“预测是很困难的，特别是涉及到未来的时候。”

但是，反思过去，可以让我们了解变化的推动力。

以史为鉴，我认为全球物流业有三大推动力，即，经济学、技术和政策。我来一一说明。

或许，第一条洲际物流路线就是丝绸之路了，它起源于罗马帝国时代。那时候有两大贸易集团——中国和罗马帝国，因此两者之间的贸易往来是顺理成章的。但它并没有蓬勃发展，支离破碎、土匪泛滥、两大帝国之间的交通工具骆驼和马匹，都阻碍了大规模贸易的出现。

丝绸之路在蒙古帝国时期达到鼎盛，从中国直抵地中海，提供了相对安全的通道，并得到横跨可汗领地的邮政服务的支持。

岁月荏苒，来自阿拉伯独桅帆船的竞争，逐渐减弱了丝绸之路的重要性，阿拉伯世界成为东西方货物贸易的主角。意大利城邦控制了地中海及其以外地区的贸易，靠的是两大商业发明——信用证和复式记账法。

然而，到14世纪后期，奥斯曼帝国不断扩张，打乱了经过地中海和阿拉伯海的东西方贸易。在15世纪，葡萄牙人通过卡拉维尔帆船和与之相配的技术，勇敢地完成了漫长而危险的环绕非洲航行，虽然船舶和技术十分落后，但仍设法抵达了东方，沿非洲海岸航行，重启横贯亚洲的古老的阿拉伯贸易路线。

这一旅程的经济学令人赞叹：来自东方的香料和其他货物的利润率达到1000-1500%，使得沿途的各种风险、疾病和暴力都能接受。

葡萄牙人很快被荷兰人取代，然后是英国人。国际贸易兴旺发达，归功于另一项商业发明——股份公司，它实现了国际贸易风险的多方分摊。

荷兰因此成为地球上最富有的国家。根据某些估算，荷兰首家真正的跨国物流企业荷兰东印度公司从估值上成为史上最大企业，超过今天的苹果公司。

中国在不断扩大的全球贸易中出人意料地缺席，原因是一个政策决策。直至15世纪，中国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也是最富有的国家。航海家郑和探索了印度和非洲的海岸，航海技术之先进远超西方。然而，明朝发布臭名昭著的海禁令，禁止航海，中国未能在全球贸易中发挥主要作用达5个世纪之久。

19世纪的重大技术突破为全球化的第一个黄金时代铺平了道路，我指的是西方的“黄金时代”，未必适用于东方，这就是蒸汽船、火车和电报，它们一起改变了通讯和航海的效率、可靠性和及时性。

蒸汽船把地图上随风向而定的纵横交错、模糊分散的航线变成了甲乙两地之间的直线。

基础设施是另一个改变游戏规则的技术因素，苏黎世运河和巴拿马运河意味着从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从欧洲到亚洲的航行时间大幅缩短，实际上消除了环绕非洲和拉丁美洲的贸易。

高度联通的当今世界在许多方面是昔日发明的延伸，借助互联网和航空技术达到极致，也因二次大战后的经济秩序使得各国，比如中国，实行开放，蓬勃发展。

的确，中国现在是全球贸易的中心，这也意味着是全球物流的中心。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制造业大国和最大的出口国，而且中国拥有与之相配的基础设施，世界最大的15个港口有10个在中国，上海港名列前茅。

那么，历史告诉了我们怎样的未来？

历史告诉我们，全球贸易和物流有三大推动力——经济学、技术和政策。

正是信用证、股份公司以及巨大的财富、东方的丝绸和香料推动了全球商业的发展。

正是独桅帆船、蒸汽船和电传技术以及苏伊士运河推动了昔日全球物流业的发展。

正是蒙古帝国、大英帝国和世贸组织的政策促进了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的发展。

那么，这对于全球物流业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我们来分别看看这三大推动力的未来。

本世纪最大的经济趋势是经济重心向亚洲转移，或者如有些人所说，亚洲重振辉煌再度成为全球经济的龙头。

作为消费主力的中产阶级在这些国家快速崛起，仅在中国就有3亿人，在印度、印尼、越南和孟加拉人数也在快速增加。

这意味着，新兴经济体正在成为大量世界制造业产品的原产地和目的地，制造业和目的地市场。这意味着对地区内基础设施、交通、旅行和物流的需求增大。货运强度将随着亚洲向更高价值的货物制造转移而降低，首先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南亚转移，但随着时间推移肯定会向非洲转移，人口结构变化成为非洲大陆的优势。

技术是第二大和主要的推动力。数字革命已经显著改变了全球的经济图景：通过分离研发、管理和生产，数字革命导致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全球价值链的出现。

当然，互联网释放出电子商务，这是一个尚处于婴儿阶段的影响因素。目前电子商务仅占中国零售业总额的20%左右，在美国占比不到10%，在欧洲甚至更低。

除生产的全球供应链之外，面向消费者的国际电子商务尚未起步，受到国家法规、繁琐的边境手续和低效的邮政服务的束缚。

对信息技术的各种可能性的利用才刚刚开始：自动货车最早可能会在2020年代上路，给货车与火车运输带来显著变化。无人机或自动运货车可能会很快联通最后一公里。沿供应链的仓库可能会使用机器人而不是雇佣工人。必将发生的航运和货运的优步化可能会影响目前的运输和航运公司。

大数据正在成为分析预测的工具，能够实现供应链和绩效监测的效率提升。它会影响定价策略，促进路线和时间安排、客户信息、隐私与安全保护实现最优化。

到2025年，3D打印机将能从各种不同材质打印出复杂的产品，在世界任何地方。如果3D打印技术能够生产出大量产品供应附近的市场，制造业怎么办？如果3D打印技术能在比目前的生产基地更接近市场的地点大规模使用，对互联互通的需求将会显著降低。

未来全球物流的第三大推动力是政策：政策被当代的问题所推动，当今最大的政策挑战或许是全球变暖。在我心中毫无疑问，这将推升对绿色物流的需求，通过对污染物流征税，或者通过规定排放上限和排放交易限制排污。这将导致运输模式向绿色解决方案或多式联运解决方案转型。公路运输将继续发挥主要作用，特别是在第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但车辆将会更加清洁，船舶和飞机也一样。

另外，从长期来看，全球变暖可能带来沿北线的新的贸易路线，其影响可能是亚欧贸易流的改变、欧洲地区内的贸易转移、北极货运交通增多和苏伊士运河货运量大幅下降。

第二项政策挑战是不断上升的经济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一些国家对全球化给就业和收入分配带来的影响担忧日增，国内的利益将继续与全球一体化的力量产生冲突和竞争。因此，贸易政策可能颠覆全球化的效益，乃至全球贸易和物流业的未来。

最后，由于信息通信技术尚处于婴儿阶段，会给许多国家带来革命性影响，不仅是物流业，政治家们越来越意识到对就业和民生的潜在影响。事实上，有些估算显示，目前所有职业中约50-70%面临自动化风险。物流业在许多方面首当其冲：货车司机、仓库管理员、海员、记账员都是面临风险的职业。

我们刚刚开始了解涉及民众未来的这样一个巨大的变化，了解政治与政策对这种趋势做何反应将决定我们身在其中的社会的性质本身。

所有这一切说明什么呢？我只能想象。我能想象，从现在起10-15年以后，我的全息自我在纽约遇到一个生产厂商，在签订合同后，我指令我的虚拟助手在一艘即将从中国离港的太阳能发电的共用船舶上预订空间。这艘船将走北线，在全自动化的鹿特丹港卸货，装上自动货车，然后由机器人卸货再装上送货无人机，直接给阿姆斯特丹的客户送货上门。换言之，我能想象未来的物流业同今天的物流业截然不同。

正如著名科幻小说家威廉·吉布森所写：“未来已经来临，只是分布不均罢了。”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