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第1章 新冠危机的经济影响

2019新型冠状病毒病（COVID-19）大流行给世界经济造成重大冲击，引发了上百年来最大的全球经济危机。这场危机导致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急剧上升。初步证据表明，危机后的复苏过程将和其初步经济影响一样不均衡。新兴经济体和经济弱势群体需要更长时间来挽回疫情导致的收入和生计损失。i

与此前的多次危机相比，新冠大流行爆发伊始之际，各国果断做出了大规模的经济政策对策，在整体层面成功缓解了疫情短期造成的生计损失。然而应急措施也带来了私人和公共债务水平急剧上升等新风险。这些风险若不果断予以化解，则可能对危机后的公平复苏产生不利。

国家内部以及国家之间的不平等恶化

新冠大流行对新兴经济体造成的影响尤为严重。疫情导致的收入损失显露并加剧了此前存在的经济脆弱性。2020年，在新冠危机蔓延的环境下，很多家庭和企业显然无力应对疫情所致重大而持久的收入冲击。基于危机前数据的研究表明，新兴市场和发达经济体逾50%的家庭无法在收入受损的情况下维持三个月以上的基本消费。ii 与此类似，一般企业的现金储备只能支撑不到55天的开支。iii 早在危机到来之前，新兴经济体的许多家庭和企业就已背负不可持续的债务，而疫情爆发以及为控制疫情采取的公共卫生措施导致劳动收入和企业经营收入急剧下降，则使偿债变得更为困难。

这场危机对全球贫困和不平等产生了巨大影响。全球贫困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首次增加，弱势群体同时承受了不成比例的收入损失，导致国家内部和不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急剧上升。调查数据显示，2020年，在70%的国家中，小学教育水平的工人临时失业率更高。iv 青年、妇女、自雇人员和受正规教育程度较低的临时工的收入损失也更大。v 妇女由于更可能在受封城和社交距离等疫情管控措施影响最大的行业就业，所受的收入和就业损失尤为突出。vi

类似的现象也存在于企业当中。规模较小的企业、非正规企业以及难以获得正规信贷服务的企业因疫情蒙受的收入损失更大。疫情开始时，大型企业拥有可以应对65天开支的资金，而中型、小型和微型企业则分别为59、53和50天。此外，在受危机影响最严重的酒店餐饮、零售和个人服务等行业中，中小微企业所占比例尤其显著。

政府应对危机的短期措施

政府对此次疫情的短期反应极为迅速和全面。各国政府采用了包括大型直接收入支持、债务延期和中央银行资产购买计划等许多或是绝无先例、或是未曾在新兴经济体大规模使用过的政策工具。这些政策项目的规模和范围各不相同（图 1.1）。很多低收入国家利用信贷市场的能力有限，而且危机之前政府负债就已居高位，难以调动更多资源。从应对危机的财政措施占GDP比重来看，高收入国家的政策规模普遍很高，低收入国家则很低或近乎没有。不同中等收入国家的财政应对措施之间差别很大，反映了各国政府为经济支持项目增加支出的能力和意愿上的差异。

图1.1部分国家应对新冠危机的财政措施（按收入组别划分）

同样，各国应对短期疫情影响而采取的政策组合也由于资源情况及其所面临风险的具体性质而存在差异（图1.2）。除直接的收入支持项目外，政府和央行还前所未有地使用了包括家庭和企业的偿债暂停政策等的临时债务减免措施。尽管这些项目缓解了家庭和企业面临的短期流动性问题，其掩盖借款人真实财务状况的意外后果则导致了经济中的真实信贷风险水平欠缺透明的新问题。

图1.2各收入组别国家为应对新冠危机采取的财政、货币和金融部门政策

大规模的危机应对措施虽然对减轻危机的影响发挥了必要而有效的作用，但也导致政府债务全面上升，进一步引发了债务可持续性的担忧，并导致新兴经济体与发达经济体之间的经济差距进一步扩大。2020 年有51个国家（包括44个新兴经济体）的政府债务风险评级（即对国家信用度的评估）下调。vii

公平复苏面临的新威胁

尽管疫情造成的收入损失对家庭和企业的影响最为直接，其产生的金融风险会通过连接家庭、企业、金融机构和政府等各方面财务健康的多种渠道对整体经济产生更广泛的影响（图 1.3）。这些渠道可能导致部门间的金融风险外溢，对整体经济稳定产生不利。举例而言，当家庭和企业承受财务压力时，金融部门会面临更高的贷款违约风险，提供信贷的能力也会降低。同样，如果公共部门财务状况恶化（如债务增加、税收减少），政府向其他经济部门提供支持的能力也会减弱。

图1.3资产负债表以及风险的相互关联

然而这种关系并非一成不变。财政、货币和金融部门政策的良好设计可以抵消或减少各部门之间相互交织的风险，将恶性的“末日循环”转变为良性循环。 

其中一类可发挥关键作用的措施是那些直接针对家庭、企业与金融部门财务关联的政策。例如，为了配合限制人员流动等控制病毒传播的措施，很多国家提供了现金补助并使用了债务延期等金融政策工具。这些项目为家庭和小企业提供了急需的支持，为避免出现破产潮、维护金融部门稳定发挥了作用。 

同样，政府、中央银行和监管机构也使用各种政策工具向金融机构提供帮助并防止风险从金融部门蔓延到其他部门。中央银行降低利率并放宽流动性，使商业银行和小额信贷机构等非银行金融机构更容易延续融资，进而持续向家庭和企业提供信贷。 

危机应对措施还需要包括化解政府债务升高所致风险的政策，以确保政府保有有效支持疫后复苏的能力。高负债会降低政府投资社会安全网的能力，而社会安全网有助于降低此次危机对贫困和不平等的影响，并在复苏进程面临挫折时向家庭和企业提供保障。因此，控制政府债务风险是疫情复苏过程中的一件重要事项。